夜莺档案 一
“你想好了？自己选的路别后悔。”
“青山不死志不休。”
沈夜斜倚在衣柜边上眯着眼环视自己的房间，琢磨着还有没有没整理好的地方。平时少爷做派的行头，砸大价钱买回来的藏品，生活气息浓郁的边边角角现在都被收纳的井井有条。好似这间卧室是个从未有人踏足的客房。
一晃眼从沈家那个毫无人情味儿的山间别墅搬到这个小公寓里已经快四年了。这个家一开始是租来的，后来沈巍卖了个专利买下来。
这是他的家，他和沈巍的家。
可惜明天开始，家里就只有沈巍一个人了。
当兵是稚子时就幻想过的。生死相托，不计得失，情真意切，热血沙场，每一个都是少年时未曾见过的美好愿景。也犹豫过，迷茫过，到底还是在二十岁，迈出了这一步。
他和沈巍从不会插手彼此的人生，哪怕他们血脉相连，相貌都分毫不差。他做这个决定用了十几年，沈巍确认只用了十几秒。
“你想好了？自己选的路别后悔。”
沈巍问他的时候，说实话，脑子里真有那么一瞬是空白的。他想说不后悔，想说考虑好了，想说自己要去军营里试试沈家人的血是真是凉的吗？可喉咙震颤，只能挤出一句“青山不死志不休”。
他和沈巍，真是两个怪胎。
从最锋利的谎言里逃出来，可偏就执着于真心。
够可笑，也够蠢的。
希望自己入伍之后，沈巍别那么蠢了。
沈夜的行李很简单，简单的一个斜挎的运动包就搞定了。几件T恤，几条内裤，一个钱夹，一股脑儿地塞在包里。
他不爱熬夜，硬扛着一宿是不想和沈巍碰上。挺大个人了，入伍还要家人送，不合适。幸好沈巍作息规律很好摸，六点准时起床晨跑，风雨不误。
可在门口把脚塞进鞋里，手都扶在门把手上了，突然心脏被一股淡淡的不舍缠住了。
小时候他写不完的书法是沈巍帮他写的，中学时沈巍搞不定的追求者是他打发走的。十六那年，是沈巍挡在他身前，挨了打，受了骂。现在他要把沈巍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他手扶着把手，眼睛定定地看着沈巍房间的门板。抽了抽鼻子，反手把背上的包摘下来，在里面把钱夹捞出来。黑色的素纹皮夹被沈夜捏在手里，指节轻轻敲了一下钱夹的背面，那个夹层里是他和沈巍的合照。他指尖在那小块区域来回摩挲，突然笑了。翻开钱夹，把里面几张卡都抽出来扔在鞋柜上，把沈巍的钥匙揣进自己怀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异常自然。
沈夜右手插在外套兜里，用力的捏着钥匙，安心地推上了家门。
不过还有一件事没做：去跟他的宝贝跑车告别。沈巍给他的十八岁礼物，张扬的白。只可惜，他的心肝儿约莫要在车库里闲置几年了，沈巍不会开这么张扬的车，他偏爱辉腾。老头子一样。
沈夜单手揣着衣兜，左手拿着手机扒拉着软件想叫辆出租车，低着头往地下车库走。差几十米到车库门的时候，沈夜一抬头觉出来不对劲，自己家车库门大开着。
沈夜心里啐了一口：嘿呦这小偷真他妈走背运，偷到你祖宗这儿来了。心里念叨着，手脚也随之放轻，一点一点往车库门口挪。前脚刚踏进车库，后脚就停住了。
“这天杀的小偷，动爷爷的车还用大灯晃爷？开大灯不够，你还摁喇叭？爷爷…”
“你是谁爷爷？”车门张扬的朝天开，沈巍探出半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夜。
“你不是睡觉呢吗？”沈夜用手往后捋了一把头发，往沈巍跟前儿一杵。
沈巍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没接他的腔：“走吧，我送你去。”沈夜呆滞了一下，倒是没再说话，顺从地绕到另一边，一下子就钻进车里了。
超跑的内部空间不大，两个大男人塞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沈夜板板正正坐在副驾驶，偶尔瞥两眼沈巍。倒是都没多言语，他们俩本来就没太多沟通。许是血脉使然，这些年也从没觉着生疏。
沈巍穿的是自己的外套，一上车沈夜就注意到了，浅银色缀金线的西服，沈巍肯定不会买。他单手架在方向盘上，猛踩油门的动作，让沈夜都觉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回忆。
太了解也不好，学彼此能学个九分半。沈夜念书的时候最爱干这事儿，逃课被抓了就装沈巍，准能把老师唬住。
发动机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是歇了。沈巍关了火，却没给车门解锁。沈夜也没着急。
对视了一会儿，沈夜先笑了：“今天怎么回事儿？你看着像沈夜，我看着像沈巍。”边说还边在两个人衣服上比划一下。沈巍视线跟着沈夜的手扫了一圈，嘴角也弯了弯，的确。
就这么坐了小半个小时，整点闹钟响了。沈夜敛了笑，把闹钟关掉，左手探到驾驶座把车门锁解了。
沈巍按住了沈夜要收回去的手，“注意安全。”沈夜愣了一下，手心翻上来拍了一下沈巍的手背，没说话。把身子转回来推开了车门，下了车。
沈夜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拎着包，弓着背把脑袋塞回车里。“哥，我知道了。”
沈巍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十分钟的弟弟，他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拧巴着，可太阳升起来了，他浑身是光。
哥，我努力守这土地，你守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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